Friday, March 11, 2011

辛亥革命百周年:杨衢云烈士墓重光

—— 6348 墓主衢云含笑于天

「杜鹃啼碧血,春雨泣黄花。 我到跑马地对面的坟场,以鲜花一束,奠于先烈杨衢云墓下,凭吊唏嘘。怀想当日杨衢云创造革命,推翻清廷之伟举烈迹,不幸壮志未酬,魂销远道;今则荒凉片 石,碣靡残碑,白马素车,路经其地者,又焉知此荒冢垒垒中,有此谋革命之先烈,推翻满清专政,而遭暗杀,牺牲殉国,殁世而寂寞无闻之英雄哉。

……

其后孙中山先生秉其遗志,完成革命,肇造民国,一般高坟垒柯,无大小皆曰先烈。而此箪篓为国牺牲之先烈。独付阙如,忍令此一苍凉片石,仍埋葬于荒冢垒垒中,宁不慨然?」

—— 杨百诚﹕《凭吊先烈杨衢云的无字碑》刊香港《大晚报》民國四十九年(一九六○)三月二十九日

杨百诚先生,该报附介「乃先烈令从第」,即俗说堂弟,先烈与先生同一位祖父;先烈另一位堂弟为近年读者所悉的杨拔凡先生,两位份属同胞,去年其子编就《杨衢云家传》,自行斥资出版,属于世上首册珍贵史书。

诚如引文中一句话晕开无限感慨﹕一般高坟垒柯,无大小皆曰先烈。笔者曾实地访查广州烈士路陵区及兴中会坟场,即使无南京中山陵的气派,有些尚存,有些文革期间破毀,但都灵聚一处,尚飨到来者的心香和崇敬。

百年「荒凉片石」

而百年「荒凉片石」的故事又如何?

多得《十月围城》,一记冷枪倒下了张学友饰演的人,几无多少港人识君的「香港仔」杨衢云,才忽然入驻人们脑海。他现仍矗立黄泥涌道「香港坟场」(食环署管 理)内的小丘上的不名墓,百年风霜雨雾,尚幸无变。但无变并不等于百分百香港人的国士级英烈遗骸,今天还在;历史上起码有三四次迁葬的可能和机会。最早一 次,由谢缵泰一九二七年在报章公开呼吁礼葬回穗的东山黄花岗烈士陵区;继后,有被吴灞陵敬称「革命前辈」的赵超,去信予他一九五○年《华侨日报》上在长写 杨衢云的专栏,说在烈士南路的兴中会坟场「仍馀之地尚广」,迁葬「衢老」,「此地颇适宜」,问「可否就近约冯自由胡毅生诸君相商决定后,弟可去函陈寿田、 黄大汉诸兄也」。然后叹息﹕「惜陀城今若此!……至碑文,则不可不预定耳……」

而在公开呼吁讨论之外,更早的是家人采取了行动,《家传》 上说﹕「武汉起义,孙文由欧返国经港,家姊(即衢云胞姊)遣衢云次女丽霞(时锦霞已出嫁)访孙伯于英皇酒店,道候外,略言家况并及父恤葬事。孙向说云﹕上 头(指南京)之事,尚未知如何,且待看如何,再为办理。」明显是问得早了些许,但世局急变,到出家为尼的幼女秀霞于香港与其时「香港佛学会」的陈静涛居 士,提及「这一事情已经得到政府当局的批准」,却又到日本侵华,太平洋战争爆发,事又搁置。

其实在迁葬之外,还有人提出过补刻碑字(指原物加工)。

在那关头,在报界和文化界均有名声的吴灞陵做了发言﹕

「我认为,无论迁也好,补刻碑字也好,都要维持一个原则,就是要保存『隐名立石』的史迹。为了要使后来者,晓得杨烈士当年为国家民族牺牲的环境如何恶劣。我以 为现在那个无字碑一定要好好的保存,因为这是革命时代的重要史迹,假使把无名碑毀了,改成一座普通人物般的碑石,还有什么意义?后之览者,还有甚么观 感?」(同刊于该报专栏,一九五○年十月卅日)

这合情理的提出,一路被接受到现在。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廿六日《香港早报》访问杨拔凡,他亦 「反对无字墓碑刻上名字 认为变动失革命历史性」(报题),认为「如必要时可在墓侧,另设碑文记载杨氏生前事迹」。秉承高见,笔者十一年前在本版连接两天发表芜文,亦紧跟认为﹕已 回归祖国怀抱,恢复国土身分的香港,大有理由于杨先烈的墓旁,立下一块不亚于菲律宾爱国志士厘沙路医生(按即菲国国父黎刹,该匾曾镶于德己立街某大厦)的 志念铜匾,安抚百年孤寂英灵。

特首办只回覆:「收到来信」

可十一年匆匆已过,其间最念兹在兹的还数原百年祭小组理事中的 堂侄兴安,我们合作每一次的争取。争取到中西区现任议会副主席的民选议员陈捷贵,受邀往中环大会堂高座常设的海德公园讲座,讲要继「中山史迹径」之后,筹建「杨衢云史迹径」。惜「杨径」未见成事,区会反而将明明是纪念辅仁文社遗址或杨衢云事迹的百子里活化计划,莫名其妙偷换成甚么「百子里纪念园」,为何 「中山纪念公园」不敢名「上环纪念公园」?兴安在心淡之馀,百十祭当天,仍向现场记者派发致古谘会主席陈智思的信,他更在早三天的报章专访中,表示自「一 九九九年开始去信特首董建华、古迹办、湾仔区议会,恳请在碑旁竖立『杨衢云之墓』牌。但除特首办回覆『收到来信』,馀皆没有下文。」他的心淡,是可以理解 的。分别在,他淡出,笔者则认为时机已成熟,现在才是开始。有到来采访的友人和传媒记者常问同一个问题﹕你为何那么热衷干这事?潜台词是「非亲非故,为乜?」笔者朗然答道﹕杨衢云这香港仔了不起,他使人民挺起了腰骨,过问国家的命运;四十岁一生,不冤枉。很值得白发冒现的吃了六十四年米粮的我,为他再奔跑多一回。所以,这回百十祭,定下了策略,决不单止于「拜神」,英魂常寂寂,何劳君揖拜。要乘势做好「墓侧立牌」这桩小事情。

于好年份成事

今年辛亥革命百年,是个好年份。笔者向当局进言,假如两岸四地以至全球华人,普天同庆,薄海欢腾,香港做成此小事,则本地辛亥革命纪念活动,「有个好开始」。这回特首办最着紧,密密书信往返;古迹办也实在拖不下去(注),最近回了信,信题大字标示﹕

烈士墓碑立牌

六个字。接信后一阵晕眩,清醒过来,绕室细思,要怎样感谢大家才是之际,那边厢电话响了,有记者跟进来电,问到这事,向她念了一段﹕

我们为此激动非常,香港终于珍惜她的「大历史」中的高标人物,重视烈士墓存在逾百年,是本地不必他移之罕见文物。英烈国魂,永驻我城。(《就当局决定为杨衢云烈士墓碑立牌 公开感谢信》节录 2011.2.22)

原来,一九六九年黄之栋力保杨衢云墓,不受开路移动之时,报上早已标题:(《明报晚报》 1969.12.26 )

斯人一去不复回 烈士佳城应永存

2011.2.24 受邀成稿

注:二○○四年十一月廿二日,《南华早报》特访报道古迹办决定翌年(二○○五年)为烈士墓立牌。一拖六、七年。

[ 文:吴萱人 《明報》编辑:黄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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